宋珈看着那枚戒指跌下去的地方,脸上已经完全失了血色,神情却还是不及反应的怔愣。
他从不曾想过,苏照雪会这么决绝地和他斩断关系。
当初苏照雪天天佩着戒指,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时,不但戒指惹他厌,连戒指的主人也让人腻烦。
但苏照雪离开的这些天,那些他以为早已忘却的回忆,却丝丝缕缕,微弱而不可抗拒地,从记忆最深处蔓延。
他想起他们结婚那天。那时他正处在一生中最窘迫的境地,金店里的戒指价格不菲,他站在柜台前,要了最便宜的那对。
柜台后售货员诡异的、看什么穷酸东西的眼光,让自尊过分敏感的青年人暴躁不已。
苏照雪识相地没有要求他给她戴戒指,自己将戒指戴好,又拿起男戒,想为他戴上。他不耐地从她手里夺过男戒,随手揣进兜里,转身快步出门。
那时他满心虎落平阳的愤郁,看不见她接过戒指的笑,也不理会她被丢在身后的难堪。
但今天时过境迁,却好像可以想起,她那时每一寸细微的神情。
她小心翼翼的高兴、她忐忑紧张的期待,和她看他时,满心满眼的在意……
此时都和着那枚戒指,一并坠入深井。
他听见她轻而含笑的声音:“宋珈,你看,老天都不帮你。”
大脑骤而袭来一阵闷痛眩晕。
宋珈睁着眼,但眼前一阵阵发黑,看不清她的神情。
宋珈半晌不回话,只是眸光暗沉晦涩地看着她,苏照雪很是觉得无趣:“不早了,你没什么要说的……”
宋珈突然打断她:“那你现在喜欢谁?”
苏照雪挑眉:“什么?”
宋珈寒厉地逼问:“离开我,你想跟哪个男人在一起?那个姓裴的戏子?还是张霭那个废物?”他几乎不能控制地带上冷笑,压不住汹涌激烈的陌生情绪,“苏照雪,离开我,你还想跟谁在一起?!你看看你勾引的都是什么货色——”
苏照雪“噗嗤”笑出声。她摇摇头:“宋珈。裴盛认识我不过几十天,已经能把我爱吃的东西倒背如流。张霭陪我出去逛了一次街,就熟记我喜欢什么款式、偏爱什么颜色。”
“你呢?”
她问:“夫妻多年,你知道我什么?”
宋珈一时想不起什么,只能这样看着她。
苏照雪靠到身后的灯柱上,偏头想了想:“这样,给你一个机会。我问你三个问题。”
“我喜欢吃什么?”
宋珈不假思索:“蔬菜。”
“错了。”
“经常吃蔬菜,是因为你嫌肉味太油腻。”
“我喜欢什么运动?”
宋珈眉头深深地皱起:“舞蹈。”
“又错了。”
“舞蹈是经常练习,不是喜欢。”
“我喜欢什么天气?”
宋珈不再回答了。
他凝着苏照雪,像终于抓到了什么破局之法:“这些以后我都会去观察。”他做出承诺,“我会比任何人都了解你。”
苏照雪被引得一笑:“是吗?”她有些怜爱地看着他,说,“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?”
宋珈一时没反应过来,怔然地看着她。
苏照雪有些愉悦:“你不会以为,你答对了,我就会跟你回去?”
“你刚才……”
她轻松地承认:“啊,刚才。刚才当然是耍你。”
宋珈心底渐渐生出些糟糕的预感,这让他甚至顾不得因被耍而动怒,他阻止苏照雪继续说下去:“你先跟我回家,这些事……”
“宋珈。”苏照雪打断他,温柔地说,“我要走,是因为我不在意你了。”
“和什么人都没关系。”
“你这辈子,大多数时间,都很不开心。我曾经一看到你皱眉就忧心,可现在,我已经不再渴望让你高兴了。”
宋珈看着对他柔和诉说的苏照雪。她的眉目依旧温软,却染上一种他陌生的妩丽。
他清晰地感觉到,随着她的话,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,无法挽回地,从他生命里离去。
并没有什么痛彻心扉的情绪,只好像是一柄刀,剖开他的身体,剜去了什么东西。冷风吹来,便在空荡荡的胸膛里荡上几圈,挟着炽热的血气出去。
他站在那里,腰背挺直,面无表情,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塑像。
“苏照雪。”
他的声音枯哑,但很冷,又很锋利,像冰原上刮骨的霜刃:“我告诉你。”
“你生是我的人,死是我的鬼。不论你喜不喜欢我——”他一字一顿,“这辈子除了我身边,你哪也别想去。”
这是再□□霸道不过的话语,但配着宋珈压迫感十足的声音,在此刻却,竟好像显出一种病入膏肓摇摇欲坠,勉力撑着不倒下的意味。
苏照雪莞尔。她轻抚一下他的脸:“过了这么些年,看这张脸上露出要杀人似的神情,我还是很不适应。”
她收回手,从靠着的灯柱上直起身,看着宋珈好像燃起点微光的眼睛:“黄历上说,明天是个好日子,宜搬迁、宜入土。用来结束你我这段冗长无聊的故事,应当也很合适。你记得带上证件,和我再去一趟民政局。”
那双眼睛里微弱的光,骤然熄灭。
雄狮曾经意气风发、曾经威风八面。
但现在它失去了自己的领地。
它的身躯依旧强健、依旧有令百兽俯首的威严。
——它茫茫然举目四望,是一条丧家之犬。
睡觉的时候,苏照雪盯着天花板出神,思绪有些恍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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