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裳青听着燕王言语中萧索之意,自觉失言,倒了杯酒站起身来,碰了燕王酒坛一下,发出清脆的声响,笑道:
“酒后失言,酒后失言!王爷虽玄道荒废,但未必不能剑道成仙!若成文武两道皆登临仙人,这青鸾百灵枝未必能碍得住王爷!”
“只是……”
“不聊这个!不聊这个,今日痛快饮酒,又何必说些不痛快的事!”
南怀玉也端了杯酒,走到燕王身边,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:
“既然平易提了,怀玉自视文人风骨,起于偏远微末,如今羁旅京师,裳清你也是霖州叶家人士,同样也算身在他乡,同是远乡骚人,你我便应和一首,如何啊?”
“不是,终究是旧相识啊,怎么整起我来了,这一个劝我喝酒,一个让我写诗,唉,外人还是外人啊。”叶裳青装作难受,脸上笑容却始终未曾褪下。
“哈哈,这读书人的事,分什么亲疏呢?”
南怀玉碰了燕王抱着的酒坛,便自顾自的喝了杯中佳酿。
叶裳青笑道:
“你是大栾丞相,天下文官之首,这天下文人的事,你说了算话,但我曾向家妻许诺,只给她一人写诗填词,不好撒谎。”
叶裳青顿了一顿,目光自近处望到远处。
庭院里,春寒依旧,近处弱风扶柳,吹几团飞絮,轻柔似梦,远方腊梅仍放,渡几缕暗香,浮动黄昏。
月出远山,徘徊斗牛,星当烛火,云添衣裳。
美不胜收!
美景似美人,终究不可负。
“这样吧,怀玉,酒过三巡,倒有些醉意,不指望着写什么好诗了,你我便以这亭中景物为题,选一首双调,怀玉你填上阙,我填下阙,既不辜负这良宵美景,又全了我与夫人许诺,如何?”
“好!那我可就出题了!”
“请!”
南相放下筷子,满倒了一杯月光,一手执瓯,一手负后,对着满亭风月,缓缓踏步,似在追着春光。
绕亭两圈,南相一饮杯中酒,缓缓唱到:
“寒月执白笏,乍西风,山河凛冽,落残无数。
红绿春寒留不住,但有梅香自舞。
又怎怕,冬欺秋妒。
微暖凋零花枝树,碾为尘,暗暗群芳土。
一点愿,平生诉。”
叶裳青和燕王早早的拿着玉箸敲碗,以金玉之声相和。
南相唱罢,叶裳青大叫一声:
“好!”
对着走回来的南相笑道:
“乳燕飞,怀玉你挑的词牌还真符合当下情境,不过你写腊梅便罢了,怎还寄情起来,我这下阙若只写景必然落了下成,倒是给我出了个不小的难题啊!煞是可恶啊!”
“素问裳清才名,我既然出了招,天仙榜上的叶仙人不会不接招吧?”
“怎会!”
叶裳青缓缓起身,也看着四下景物,望到近处,暗自一笑,同样绕亭两圈,走回桌前,高唱道:
“燕来亭上和风舞。雪连天,半空烟云,满城薄雾。
垂下新条千绦绿,料是东君迁黜。
有多少,春光往住。
遍找江南知何物?影龙蛇,漠漠销魂处。
当下月,莫空负。”
“好!”
燕王玉箸击碗,把瓷碗敲的铮铮作响。
“饮酒饮酒!”叶裳青回座,忙饮下一杯酒,大喊了声:
“痛快!何其痛快!”
南相大笑道:
“这上下阕,你写你的柳,我写我的梅,可是凑不成一词啊!”
“哈哈,怀玉,你有你的平生愿,我有我的莫空负,寒冬将去,暖春终临,怎凑不成一词,依我看倒是恰到好处!”
又是一顿吹捧,燕王喝多了,便把自己十四岁登天下十绝,二十四岁成就散仙的旧事反复念叨。
不多时,燕王醉了,醉的畅快,伏在桌上,用最响亮的声音高喊着:
“仙人,哈哈!仙人何难,我栾平易愿再借手中长剑,平天下不平之事,还世间清明!”
南怀玉素日里不苟言笑的面容,此刻却如和煦春风,通红的脸上满是褶皱显得滑稽,听着燕王醉酒后的话语,笑道:
“我倒没什么理想,只愿不忘初心,天下百姓皆有饭吃,皆有衣穿,这人世浮沉便不算白历!”
“那我只愿不负当下月!不负眼前人!”
栾安平一直坐在一旁,双手撑着下巴,看着醉意十足的三人,如小孩一般说着不着边际的豪言壮语,十分感慨。
人生一场大梦,世事几度秋凉,可秋凉之后呢?
柳枝轻摇,微风渐过,又是一年春来!
这世间美景终归是襁褓里那两个公子的,终归是栾安平的,一代新人换旧人,但今夕何夕,依然是燕来亭上拿玉箸敲碗,和音而歌,吹着牛逼喝着酒的几个中年人,不,几个老小子的。
词牌名是贺新郎,又名乳燕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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