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南溪转道向北，再乘渡船过江。
天气渐渐转暖，大江北岸已经完全解冻，柳树抽出细嫩的青芽，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生喜悦。
京师郊外，枯黄的野草也有了一抹绿色，这个大地焕发了生机，外出踏青的人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，烟火气息越来越浓。
在南溪耽搁这么几日，白小也回到京城的时候，已经二月下旬，跟着陈昌几人一起，一路走得不算快。
他并不知道的是，因为自己插手南溪县一事，都察院楚州清吏司弹劾的奏章，更早一步到了京城。
而太子一系，和昭庆帝之间，已经再次掰过手腕。
衡岳知府毛致行，被白小也吓得不轻，本想大事化了，自己闷声吃个哑巴亏算了，犯不着跟这个瘟神死磕。
却没想到南溪县令董善明一反常态，下大力气安排春耕，却将采石一事耽搁下来，就连毛知府的话也不好使。
于是被太子系察觉，派人深挖一番，便抓住白小也插手地方政务，勒索地方官员钱财的罪状，一道弹劾递到了昭庆帝的案头。
“这个白小也，真是到哪里都不让人省心。”昭庆帝指着弹疏，对一旁的怀英说道。
略略沉默片刻，又问道：“大伴，你怎么看此事？”
怀英笑了笑回道：“既好面子又贪钱，乍一看是个莽夫和小人，又是胁迫，又是勒索，又是恐吓，简直如同混世魔王。”
“但仔细一琢磨，他处理得还真是漂亮。”
“而且老奴问过陈昌，那五千两银子白小也一分没留，全给了南溪县买耕牛，陈昌对他评价也是甚高啊。”
“哼！他是漂亮了，剩下的难题，全都留给朕！”昭庆帝冷哼一声，说道。
怀英却再次轻笑，道：“陛下您让他搅浑水，他却连客气一下都不会，一趟到底，真没眼色，老奴回去一定好好斥责一番。”
昭庆帝闻言也笑了起来，用手指虚点怀英，道：“忘了，忘了，这小子现在是你的手下，你个老东西一贯护短....”
又一正色道：“拟旨吧，着刑部派员，调查衡岳知府，要往深挖，挖出他背后还有谁，还有他那个儿子，一定要严办！”
“南溪县令及时调整施政方针，保民有功，提出嘉奖一次。”
“另外，太子用自己私库建造通天山，孝心可嘉，赏黄金万两，珍珠十斛，绢五百匹，珠宝玉器十箱。”
又对怀英说道：“还有白小也，下明旨申斥，令好好反思，朕暂时不想见他，你替朕好好敲打一番，尤其不能让他翘尾巴！”
南溪奇石案终了，衡岳知府毛致行罢官，审查，等待他的，将是一辈子的牢狱生活。
其子毛文卿，罪状一大摞，流放西北三千里。
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。
刑部又挖出毛知府背后一串官员，涉及都察院、工部、楚州太守府，但最终被摁下来，只处理了几个小角色。
太子一系虽未伤筋动骨，但毕竟折损不少，也让不少准备投靠过去的人，暂时持观望态度。
最重要的是，太子主动提出用自己私库为昭庆帝修通天山，而且想赶在八月昭庆帝大寿之前完工，是准备服软的表现，所以才催得如此着急，但昭庆帝竟然丝毫未领情。
利用白小也沿途撞破，连削带打，让太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，这一手阴阳功夫，将帝王心术玩得透透的。
从这一点也能看出，什么亲情、什么道义，在昭庆帝面前，永远比不过权力，为此，他竟然连面子都不顾了。
而白小也，则彻底将太子系得罪至死，等待他的，是隐藏在暗处的致命反击。
要问最终获益最大的是谁，毫无疑问是昭庆帝，不光落下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，更是再次削弱太子的威望。
而且一道对太子的嘉奖，让朝野挑不出丝毫毛病，太子也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，还得硬着头皮将通天山修完，不能出任何纰漏。
......
昭庆二十三年，二月二十八，也是二月的最后一天，白小也在家中休息一段时间后，正式到密谍监报到上任。
这几日在家中，原本料想的皇帝召见，却并没有等到，白小也暗自叹了一口气，尽管南溪一事，是昭庆帝有意为之，自己的处理还算得当。
但终究还是在昭庆帝心中埋下一根刺，太子纵然做得再错，出发点也是好的，总归是为了修通天山，为了昭庆帝的长生大道考量。
而自己呢，面对皇帝的长生大道和百姓衣食之间，毫不犹豫选择站在百姓一边，尽管昭庆帝挑不出毛病，但总归心中有些不喜。
这次不愿见自己，就是一个直接的作证。
再次来到密谍监，心情又完全不同，昭庆帝给自己安排的这个职务，总体上来说还算比较合理。
至少能让各方都感到满意。
对于白小也来说，自己目前并没有合适的位置，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再次升官，而进入自己相对比较熟悉，又有几分人情的密谍监，算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对于文官系统，尤其是那些御史们来说，成功将白小也挤出文官队伍，已经算是可以接受的结果。
对于昭庆帝来说，将白小也安排进自己最信任的部门，有怀英盯着，能够完全掌控，使用起来也更加放心。
但白小也还是从自己的这个任命中，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，昭庆帝的下一刀，应该还是打算选择太子下手。
而接下来的争斗，将从江湖暗处，转为朝堂，将从清除太子的江湖羽翼，转为正面交锋，凶险程度，恐怕犹有过之。
密谍监，依旧安安静静坐落在皇城东北角，四周街道空空，颇有些荒凉，与一墙之隔的热闹街景，形成鲜明对比。
尽管门前巷内，空无一人，白小也还是感应到四周暗处，有几个暗哨潜伏，升入六阶以后，不光修为大增，连气息的感应也敏锐了许多。
刚走到密谍监大门口，就有吏员在等，看到白小也过来，连忙迎上行礼。
白小也问他去哪里递告身，吏员却说道：“白大人不必，掌监使大人说了，等您一来，就请直接过去见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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