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之庭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，目光下意识落在时越脸上。
时越还醉着，大概是因为不太舒服，眉头半松不松地皱着，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，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泡在啤酒沫里。
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拽着他的衣角以后，青年望着他发了会儿呆，嗓音带着鼻音又咕哝了一声：“哥……”
酒精的作用很强，时越目光没有焦点地盯着褚之庭看一会儿后又垂下头，但抓着他衣角的手却没有松开。
醉鬼难受的要命，借着酒劲儿模糊不清道：“……好久不见。”
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，更像是在胡乱自言自语。说完这句话以后就不动了，垂着头半晌没再出声。
于是，哪怕距离很近，褚之庭也没有听清他这句说了什么。
他满脑子，都是时越拽着他的衣角喊的那声“哥”。
因为进门时褚之庭扶着时越，没有手开太多灯，刚才他把人放在床上准备离开时又顺手关了几盏，于是这会儿房间里显得有些昏暗。
从褚之庭的角度看过去，时越喝醉酒垂着头昏昏欲睡的样子，实在是像极了他记忆里的那个人。
连叫他哥时的声音和语气，也几乎一模一样。
还有拽着他衣角时不肯松手的那股无赖劲儿。
褚之庭胸口起伏了一下，抿唇缓着呼吸。
片刻后他终于恢复平静。
把时越抓着他西装外套的手拉开，褚之庭一言不发将再次闭上眼睛昏昏欲睡的青年放在床上。
这一次时越没再发酒疯，任由着他摆弄，只是举止里仍然带着酒意，毫无防备地翻了个身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枕头上咕哝了一声，很快睡死过去。
褚之庭的视线有一秒钟落在睡着的时越身上，又很快将目光收回。
他觉得他可能是疯了。
他在做什么呢？
以为是宁旭回来了吗？
怎么可能。
再一次提醒自己，当年那个会带着明朗笑意叫他哥的人早已经不在的事实，褚之庭闭了闭眼，回过神来以后扯了扯嘴角。
不过是时越喝醉了酒，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哥。
大概是认错了人，又或者是梦见了谁，这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称呼，叫任何人都有可能。
他倒没怀疑时越是在装醉。
毕竟青年究竟有没有喝多，褚之庭一眼就能看得出来。
分明之前在楼下大堂的时候他还在想，等时越明天醒了以后要提醒他不要随便在外面喝太多酒。
可现在看起来……滴酒未沾的人分明是他。
他却仿佛比眼前醉酒的人更不清醒。
褚之庭向来习惯了自己调节情绪。
他很快平静下来，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，习惯性按住中央空调的按钮，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以后，褚之庭的动作顿了顿，还是继续把温度打低几度。
当初宁旭是几杯就倒的酒量，偏偏架不住同学聚餐时大家灌酒。
那时候他们住同一个宿舍，如果房间里开着空调，宁旭喝了酒睡一夜第二天起来会觉得嗓子干痒，整个人也不太舒服。
但男生怕他教训人，每次都自作聪明地装作若无其事。褚之庭无意中注意到以后，便每一次都会记得帮他把空调温度调低。
这么多年过去了。
他需要参加各种各样的饭局和应酬，偶尔喝多了也会觉得难受，但他自己一个人，却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细节。
原来不是忘了。
只是一直不愿意让自己想起来。
*
听到房间关上的声音，时越把被子往脸上扯了扯，无意中又翻了个身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自从车祸醒来以后，他每天的睡眠都很浅，却很少做梦。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，他居然久违地做了个梦。
他梦见了自己。
准确来说，又好像不是自己。
梦里那张脸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，跟他长得完全不同，但在梦里看到那张脸的时候，时越就是知道那个人是自己。
梦里也是晚上，大概九点多的样子。
包厢里很热闹，一群十六七岁的男生聚在一块儿，有人扯着嗓子鬼哭狼嚎地抱着麦唱歌，有人聚在一块儿划拳玩骰子，还有人已经喝多了，歪歪斜斜地倒在沙发上。
这群人跟自己的关系看起来挺好的。
时越想。
他看见自己举着酒杯到处跟人喝酒聊天，咣咣碰杯，一会儿聊学校里的八卦，一会儿聊明天的篮球比赛，好像在这种场合特别如鱼得水，游刃有余的样子，忙得不行。
但梦里时越的酒量明显不济，喝了几杯以后脸颊已经微微发红。
不知道是谁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，“你喝多了明天早上起不来怎么办？”
时越停顿了片刻，又喝了杯酒，擦了擦嘴道：“起不来就不起呗，明天又不用上课。”
那人看了他一眼，还想在说什么，忽然，包厢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。
其他人都愣了一下，看清来人是谁以后，鬼哭狼嚎的人连忙捂住麦不唱歌了，划拳玩骰子的人也停住了，离时越最近的人连忙让出一个空的位置来，拼了命地给时越使眼色。
只有时越没抬头。
他还在一杯又一杯的喝酒，喝着喝着又觉得自己没劲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像是堵着一口气，就是不愿意抬头看刚进来的人。
于是他听见那人的脚步声，朝着他走过来，然后在他面前站定。
哪怕是在梦里，时越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，清淡的木质香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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